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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条|误入岳阳传销魔窟 48小时惊魂记

摘要:6月15日起,本报《传销笔记 揭底传销》系列报道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这两天,不少读者给本报打来电话讲述曾经误入传销最终虎口脱险的经历,其中有的精彩程度不亚于一

 

 

 

    6月15日起,本报《传销笔记 揭底传销》系列报道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这两天,不少读者给本报打来电话讲述曾经误入传销最终虎口脱险的经历,其中有的精彩程度不亚于一部剧情完整的“历险记”。昨天,记者辗转采访到其中一位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毛智伟(化名,在校研究生),听他述说误入传销组织的“惊魂48小时”。今天,本报以第一人称叙事方式,完整还原毛智伟从被骗到误入并最终逃脱的经历。

    前奏:

    我叫毛智伟,今年26岁,是一位地道的合肥小伙子,在此我讲述一个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传销历险记”。故事的开头,和所有误入传销者的剧情一模一样——“杀熟”。去年7月份,我大学毕业一直没找到工作,转眼到了9月初,因为各方面的压力心情特别糟糕,正好大学好友陈远叫我到湖南岳阳玩玩。心情烦躁的缘故,就特别想出去散散心。而且,好朋友还说岳阳很好玩,有岳阳楼和洞庭湖。加之他的毕业证书在我这,我也可以顺便捎给他。没有多大顾虑,收拾几件东西就坐火车跑到了岳阳。

    大约是9月6日晚上8时,我到了岳阳火车站。出了站,陈远早已在那等候,伴随他的还有一个女孩,陈远说是他朋友的女朋友。大学四年的相处,让我觉得这些可爱的同学就像自己的亲人一样,见到陈远我只顾着高兴了,事后想想,他朋友的女朋友怎么会在他身边?这就是其中的第一个漏洞。当时没有多想,我就被领着吃饭去了。吊诡的是,吃饭的时候,这两个人一直双目注视着我吃饭的神情,自己却一口也不吃。吃完后,那个女孩拦了一辆车,带着我在岳阳城欣赏夜景。

    一路上,那个女孩就陪我走着,不停地找话题跟我聊,对我很是热情,陈远反倒挺冷落我,一路无语,只是隐隐地感到他有一丝的不安。随后他开口问我借手机,我毫不犹豫地借给了他,他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们,玩着我的手机。(这就是传销组织惯用的伎俩,找各种理由把你手机“借去”,隔断你和外界的联系。)转了一圈后,快到晚上10点了,我们便往回走,这个时候同学突然说他的包不见了,里面装着他的毕业证和我的手机。我们就那么来回地找,找了很多圈也没有找到,最后不了了之。

    不知不觉中,我被他们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那个女孩要带我去超市买东西,我心想就过两天时间没必要买什么,但在她的坚持下也就买了些生活用品。到了住的地方,顺着狭窄又阴暗的楼梯向上爬到四楼,进了房间,是一个三室一厅的普通居民房,墙壁四周挂满了千纸鹤,客厅内摆放着一个小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小伙子,正默默地抽着烟,一脸颓废的样子,见我进来也并没有显得很热情,继续抽他的烟,倒有副领导的样子。而他对面的墙上赫然印着一张海报,海报正上方是一行很醒目的大字:“直销是未来中国最有前途的营销模式!”

    首集:

    面对这行字和屋内诡异的氛围,我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我进入了传说中的传销组织!

    这个时候距离我进入屋内还不到一分钟,屋子的门还开着,我也没来得及多想就逃出屋门往下走,同学叫住我问我干什么,我情急之下随便编了一个不大切合的理由:“肚子痛出去上厕所。”步伐紧张而又忙乱地跑到了楼底下,但面对紧锁的大铁门怎么也打不开。随即,陈远就追了下来,关切地问我怎么回事。这时候我已经知道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了,所有的关心都显得那么虚假,我编造的理由也只是把自己逼向了绝路,他们房间是有卫生间的。走投无路之下,我不停地捶着铁门。僵持几分钟后,楼上传来那个“领导”的恐吓声:“吵什么,大半夜的,别人都睡觉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话语中透着威严,我被他震慑住了,心想还是别在这里犟着了,还是先跟他们上去,再见机行事。

    跟着他们上楼的时候,我开始调整自己的状态,把平时的亲和力拿出来,尽量不表现出和他们敌对的状态。上去之后大家相坐无言,那个领导也就是传销组织的“老大”问我做什么工作的,我急中生智骗他说是“记者”。听到我的回答,老大沉默了许久。此时也不早了,他催促我赶紧洗澡睡觉,有别的事明天再说。我表面上表现得很平静,内心却起伏不止。我去卫生间洗澡,发现卫生间一旁的地板上摆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和洗漱用品,数不胜数但整齐有序。洗澡过程中,我思绪开始汹涌起来:“我真的进入传说中的传销组织了?我有没有在做梦?我该怎么办?打电话?手机已经被没收,跳窗逃走?四楼的高度跳下去估计也差不多没命了,何况所有窗户都安装的防盗窗……”

    洗完澡出来后,大家都已各自回去睡觉,陈远把我领到他的卧室,他原先告诉我就他一个人住,可是进去一看我就有些懵: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床,而是一大通铺,通铺上躺着一溜人,鼾声震天。我在最里面靠窗的地方找了个空位睡了下来,却辗转难眠——那床被子是什么颜色在黑夜里我看不见,但仅凭嗅觉我就知道这被子至少一年多没洗过。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为难熬的一夜,心里的五味瓶被打翻了,各种滋味也不能详述。中间去上过两次厕所,借着月光偷偷地又再次扫视了他们的环境,通往洗手间的过道旮旯里摆了一地的土豆和严重缩了水的茄子,听说过好像传销人是吃那些市场上最便宜东西的,估计这就是每天的食谱了。三室一厅中的一间小屋住的是“老大”,除去我住的这间,另外一间住的是女性。这在传销组织的第一个夜晚,就这么折腾着过去了。

    剧中:

    第二天一早醒来,就见到了这个传销组织的“一大家人”——年纪四五十岁的阿姨大叔各一位,二十几的小伙好几位,三十多的中年汉子一两位,还有我的好友陈远和他的介绍人,以及一个估计不到二十岁的小妹妹,总共有十来个人。

    从他们的表现来看,大家相处得很友善,互相之间感觉比一家人还亲密,对我这个新人也一点不排外,反而特别关照,不住地询问我睡得好不好,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年纪大的管我叫老弟,年纪相仿的管我叫帅哥,年纪小的干脆直接喊我哥哥,真诚而温馨得让我受宠若惊。

    早饭是那个四五十岁的阿姨做的,主食是米饭,菜只有一盆炒茄子和半盆炒辣椒,辣椒还是昨晚剩的,里面似乎还有点白白的东西,后来吃到嘴里才知道是猪油渣,大概这道菜算是荤菜了。饭毕,大家忙着收拾碗筷,争抢着去洗碗擦桌子,另一些人忙着摆放桌椅板凳,说要为我接风,叫大家坐在一起好好聊聊。传说中的“洗脑”工作要开始了。他们一群人把我团团围住,试图打开我的话匣子。后来聊开了,前面说的不到二十岁的那个小妹妹滔滔不绝,陈远则在一旁附和着,不断地夸她现在进步何等迅速。我对这个小妹妹的印象倒也不坏,而此刻她却在这里对我这个素不相识的大哥哥喋喋不休,企图让我接受她的所谓的先进思想。说来说去,中心意思就只有一个:当下我们活着的主要目的就是挣钱,挣了钱才能去报答父母,有了钱才能去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

    慢慢的,围着我的一圈人仿佛陷入了一场辩论赛,大家争抢着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气氛好不热烈。说了大半天,他们最终的目的只是说服我去听他们上课。我也不想再跟他们这样无休止抵抗下去,索性表现出一些兴趣。他们很兴奋并自然地把我带到客厅,安排我坐在早就摆好的座位上,而那张贴在墙上的世界地图此刻摇身一变成为了上课用的黑板,一个讲师站在地图前面清了清喉咙就开始了迎接新人的课程,旁边还坐了一个专职擦黑板的“志愿者”。听得出来,这个“讲师”是训练有素的,听课的感觉让我仿佛回到了高中课堂,那种感觉和高中数学老师滔滔不绝的讲课有几分类似,有论证有举例,深入浅出,生动有趣。上课的内容我也不必多述,那套理论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逻辑公式,或是一个确凿的数学定理,他在不断地用各种方式来证明、去诠释这个定理。

    在整个洗脑过程中,精神亢奋的不仅仅是“老师”,让人敬佩还有下面的“学生”,他们仿佛是一群虔诚的善男信女,每当“老师”讲到需要附和的地方,“学生”总是异口同声、干脆利落地应和。他们都听得津津有味,但其实他们早就听过无数遍这样重复的课程。

    课上完,已经是中午了,大家都坐下来休息,按说应该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但是他们并没有人做饭(后来我才了解到他们一天只吃两顿饭,第二顿一般在下午三点钟左右),大家都有些无所事事,只有我这个新成员,不安地在房间走来走去,没有办法安静下来。他们则不时地换着人来询问我听课的感受,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在这样的僵持下,陈远终于向我坦白了:“这次叫你来不仅仅是要带你出去玩,也是想给你一次很好的机会,你不是在找工作吗?这个行业你可以了解一下,真的很不错,遇到了是你的幸运,因为我们关系好才叫你来的。”既然如此,我也只有坚决地说出我的态度:“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搞传销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陈远急了:“你不懂就不要乱说,我还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啊?这里要是传销的话我还会在这里吗?我会有那么傻?跟你说了这么多遍,我们这是直销不是传销,你怎么不相信啊?直销是合法的,和传销是不一样的……”我已无心再听,心里变得更加的烦躁不安,室内的气氛也变得有些紧张了。

    高潮:

    我不安地在室内各个能接触到外面的窗户前走来走去。各个窗户都安装有铁栅栏,牢不可破。而且不论我走在哪个窗户前,身边总是离不了人,他们不会给我任何自己独处的机会。我只有试图自己创造发作的理由,我想只有先激怒跟着我的人,然后才能激怒我自己,于是就开始不耐烦地说道:“别跟着我了,能不能让我静一静”、“我告诉你别再跟着我了”……

    我尽量让每次说话的分贝不断扩大,声调不断提高,好让自己的情绪慢慢激动起来。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最后,我又走到昨晚睡觉的那个屋子窗前趴着,我看见楼下对面的楼里走出来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正端着碗吃饭。这时候我爆发了,爬上了防盗窗,双手合抱住窗户,开始“招呼”下面的阿姨:“阿姨,阿姨。”我声音不大,但是阿姨似乎听到了这有人喊她了,朝我这望了过来。“阿姨,能帮我弄出去吗,我被困在这里了,这里的人不让我出去。”阿姨疑惑地看着我,这时阿姨旁边又走过来一个人,也看到了我的情况。阿姨又叫了个在屋内忙活着的人,随之一个男人也出现了。这时候我的胆子开始大了起来:“救救我吧,我被困起来了,帮我报警,帮我叫警察”、“求求你们了,救我出去吧,我要出去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激动,最后甚至有些歇斯底里。楼下似乎又多了几个人,屋内的人哪里会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这样不冷静,几个男人一起过来拉住我把我往回拽,而我只有死死地抱住防盗窗,把腿也盘在上面。我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抗拒不了他们那么多人,没坚持多久就被他们给生生地拽了回去,而其中一个居然还可笑地朝楼下喊道:“别理他,他有精神病!!”我被拉下来之后,就立刻被他们团团包围住了,再没有任何接近窗户的可能性。陈远也发着脾气说什么我要是再这么不识抬举,就要与我绝交的话。

    就在我陷入绝望,并在盘算着怎么样才能逃出去的时候,一串巨大的敲门声响起来了,咚咚——咚咚咚——我这才注意到,屋里人原来早就焦躁不安了,那个大叔在窗前探头向下张望,屋内开始骚动:对,是警察来了!警察找到这里了!是警察在敲门!

    “快开门,快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就要砸门了啊!” 是警察的声音,警察真的来了!我内心开始狂喜。可是,门锁得死死的,警察敲了很多遍依然没有人去开门,我反而有些害怕起来。警察急切的跺门声让所有的人重新惊慌失措起来,而我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人绑架的人质,又不幸地惊动了警察,我甚至担心他们会拿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威胁警察。

    这时候,我注意“老大”似乎也不知如何是好,很无助的样子。这让我突然胆子又大了起来,冲他喊道:“警察都来了,还不赶快开门,还愣在这干什么!”老大吃了一惊,我已俨然成了他的老大。可笑的是,他很听话地叫了拿钥匙的女孩去开门,我尾随其后,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刻我兴奋紧张至极,慌张得就要往外钻,但是被门口的几个警察一把揪住拽入屋内,他们还没有搞清楚我是受害者,所以没让任何人出去。我见了警察也终于踏实了,不再害怕了,我第一次有这样如释重负的感觉。

    被带到警察局以后,一切都水落石出。我重新获得了“自由”。当天夜里,拖着疲惫的身体,我跑到岳阳火车站,用身上仅剩的一百多块钱买了回家的车票……

    后记: 惊魂历险记后 总结“逃生经验”

    在和毛智伟长达三个小时的谈话中,他语速一直很快,对10个月前发生的这一切叙述得有条不紊。我问他如何记得如此清晰时,他放慢了语速答道:“人在那种情形下,思想高度集中,大脑不停运转,对发生的一点一滴都会印在脑海里。这段经历虽说不堪回首,但我却没法忘记它。”

    毛智伟在误入传销之后的10个月时间里,也一直在思考。他用自己亲身的经历告诫后人:“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时找不到工作,千万别急于求成,一个人到朋友所在的陌生城市。即使到了之后,手机一定要在自己身边,不要借给别人。如果不幸误入传销,内心要保持理智,不要和他们正面冲突,也不能大脑放松警惕被同化,要找准时机逃跑。”

何姗姗/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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