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接续昨天的《战略价值推演—数字货币能否终结美元霸权？》篇，继续我们的数字货币专题研究，今天重点谈谈目前我国数字货币的发展阶段，以及技术发展路径等科普新问题。

友情提示：文章专业性较强，略有晦涩，但很值得收藏额。

中国数字货币政策脉络梳理—扩大应用试点的初阶段

在2019年之前，我国数字货币一直处于稳步研发阶段。从2020年开始，随着研发工作基本完成，数字货币顺利进入试点阶段，进展较为迅速。

目前的试点呈现出以下特征：

（1）试点城市不断扩容。2020年4月，央行确定在深圳、苏州、雄安、成都及2022北京冬奥会场景开展首次数字人民币试点测试。同年10月又增加上海、海南、长沙、西安、青岛、大连6个新的试点地区。

（2）试点规模有序扩张、应用场景不断扩展。根据《中国数字人民币的研发进展白皮书》，截至2021年6月30日，试点场景已超132万个，覆盖生活缴费、餐饮服务、交通出行、购物消费、政务服务等领域；开立个人钱包2087万余个、对公钱包351万余个，累计交易笔数7075万余笔、金额约345亿元。

雄安新区已有序开展了数字人民币的小规模、小范围测试，主要以银行线下推广为主，应用场景以零售餐饮业为主，商家大多集中在蛋糕店、饭店、洗车行、自动售卖机等。

（3）国有和民营银行共同参与，7家运营机构接入。目前国有六大行工、农、中、建、交、邮和网商银行（支付宝）均已接入数字人民币钱包（母钱包）。用户可在母钱包下开立一个或多个由商业银行运营的子钱包，子钱包能实现“充钱包”、“存银行”、“转钱”、“付款”、“收款”五大功能，满足大众基本的支付需求。

但总体上，包括中国在内各国金融监管部门对于数字货币的推广、发展，还是审慎的、试探性的。

主要一个问题就是认为数字货币也将带来新的监管挑战。

《中国数字人民币的研发进展白皮书》就着重总结了当前社会各界对央行数字货币可能存在监管风险的主要观点，包括：是否会引发金融脱媒、削弱货币政策、加剧银行挤提等。

有观点认为，央行数字货币作为最安全的资产，在危机时可能会加剧商业银行挤提问题，居民和企业可以便利地将银行存款转换为央行数字货币，导致金融中介规模收缩，金融波动性增大。

简单说，我们正处于数字货币大规模应用的前夜，其也终将在股市中爆发能量。但首先需要看到专门针对数字货币的金融监管创新的出现，才会见到这种爆发。

技术路径展望—中心化管理与分布式应用

央行数字货币（DCEP）的定位是替代M0（流通中的现金），其设计无限接近于现金，同时具备可控匿名、可编程性等优势。在流通环节，数字货币呈现出账户松耦合与双离线支付的特点。DCEP采用双层运营体系，央行主要负责发行和监管，运营机构承担运营职能。技术路线上要保证央行的中心化管理地位，同时为满足日常高频的零售交易需求，DCEP在底层技术上要脱离纯区块链技术。

央行要发行什么样的数字货币？

央行数字货币（DCEP）是经国务院批准计划发行的法定数字货币，其定位是替代M0（流通中的现金），所以它完全具备货币的所有法定功能，包括被用于真实的商品和服务贸易。同现金一样，DCEP具有央行信用背书，能得到最充分的法律保障。

而比特币、莱特币等虚拟货币并不是法定数字货币，只能具有部分的、某些领域的一些支付特性。

DCEP在设计上无限接近于现金，但相较于现金，DCEP又具备可控匿名、可编程性等优势。

具体来看：

（1）可控匿名

DCEP的本质是央行以一定规则制定的加密字符串。字符串的信息包含编号、金额（类似纸币，编号唯一不可重复）、所有者和发行者签名。DCEP的交易过程由央行直接记录在中心化账本中。

现金交易是完全匿名的，监管无法追踪交易的情况。而DCEP借助大数据手段，能够实现可控匿名，即小额匿名、大额实名。

DCEP收集的交易信息少于传统电子支付模式，除法律法规有明确规定外，不提供给第三方或其他政府部门。在保护公众合理隐私的前提下，央行对DCEP的交易数据（特别是大额交易）进行分析，有效提高对洗钱、恐怖融资、逃税等违法犯罪行为的识别效率和精准度。

（2）可编程性

在不影响货币功能的情况下，DCEP可以加载一些有利于货币职能的智能合约，实现特定规则下的自动支付交易。

例如，如果决策层要对个人发放疫情补贴，那么可直接将DCEP注入基于手机的数字钱包账户，并利用DCEP的可编程性限定该补贴只能进行一般性生活商品的购买。

如果相关部门要对企业发放租赁办公场地的补贴，那么可直接将DCEP注入基于企业级数字钱包账户，限定该补贴只能进行租金支付。

更重要的是，利用DCEP的可编程性，央行可以对再贷款、再贴现等货币政策实现可追踪、可回溯，从而对商业银行起到监督作用，提升货币政策效果。

对比现金的实物形态（纸币和硬币），数字货币必须依托特定的载体来进行具体场景的交易结算，这个载体分为软钱包（移动支付APP）和硬钱包（IC卡、手机终端、可穿戴设备、物联网设备等）。

相较于当前主流的电子支付，数字货币具有账户松耦合与支持双离线交易的特点。

（1）账户松耦合

银行卡和互联网支付等都基于账户紧耦合模式，需要绑定账户并进行实名验证。而DCEP不需要银行账户就可以实现转账交易，这将会极大地改善交易的便捷性。

尤其是DCEP将会大大提高跨境结算的速度，有利于人民币的流通，加速人民币国际化。

（2）双离线支付（收支双方均离线的状态）

不同于当前微信、支付宝等电子支付工具“单离线支付”方式，DCEP将支持“双离线支付”。只要手机有电，即使是在没有信号的地方，例如在飞机上或者偏远山区，DCEP都能完成支付。这一点是第三方支付平台和 Libra 无法做到的。

当然，双离线支付的实现需要成熟稳定的加密技术来支撑。

值得注意的是，DCEP与支付宝、微信并不存在直接的竞争关系。因为支付宝与微信可以理解为钱包，里面装的是商业银行存款货币。而DCEP也是钱包里面的内容，支付宝与微信也可以把DCEP装进去，不影响公众利用支付宝与。不过，若未来商业银行及其他运营机构围绕DCEP建立新的支付体系，则有可能冲击第三方支付体系。

DCEP的运营体系：央行-商业银行-公众的双层运营体系

根据《中国数字人民币的研发进展白皮书》，DCEP将采取双层运营（央行-商业银行-公众）体系。即：央行先将DCEP兑换给商业银行或者其他运营机构，再由这些机构兑换给公众。而为了保证DCEP不超发，运营机构需要向央行全额、100%缴纳准备金。

目前，参与数字人民币研发的运营机构主要包括、、、、、、，移动和工行，、电信和中行分别成立联合项目组参与研发，蚂蚁和腾讯两家互联网企业旗下网商和微众银行也参与研发。

采用双层运营体系主要有以下考虑：

一方面是化解潜在的风险。如果央行直接对公众发行数字货币（单层运营体系），意味着央行要独自研发这个需要满足14亿公众需求的庞大系统，同时还要兼顾安全性、稳定性以及提升客户体验的需求，这对央行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

同时，商业机构IT基础设施和服务体系比较成熟，系统的处理能力也比较强，在金融科技运用方面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人才储备也比较充分。所以，如果将商业机构排除在DCEP体系之外，将是巨大的资源浪费。

另一方面是避免金融脱媒。数字货币拥有央行信用背书，其竞争力优于商业银行存款货币。如果央行直接面对公众投放数字货币，无疑会对商业银行存款产生挤出效应，影响商业银行贷款投放能力。这种情况下会抬高资金价格，增加社会融资成本，损害实体经济。

而双层运营体系不会改变现有货币投放体系和二元账户结构，不会对商业银行存款货币形成竞争。由于不影响现有货币政策传导机制，也不会对实体经济产生负面影响。

在双层运营体系下，央行主要负责发行和监管的职能，商业银行承担主要的运营职能（兑换、支付、管理等）。届时商业银行可以充分发挥资源、人才和技术优势，也给社会企业提供较大的参与机会。

DCEP的技术架构：中心化管理+脱离纯区块链架构

根据《中国数字人民币的研发进展白皮书》，DCEP将采取中心化管理，确保央行具有最高管理权限。

因为DCEP的技术路线选择是一个长期演进、持续迭代、动态升级的过程，所以央行的态度是保持技术中性，不预设技术路线。目前央行指定的几家运营机构正采取不同的技术路线做DCEP的研发，谁的路线好，谁就最终会跑赢比赛。

《中国数字人民币的研发进展白皮书》提出，DCEP是一种零售型央行数字货币，主要用于满足国内零售支付需求。这意味着DCEP要脱离纯区块链架构。因为纯区块链架构不能满足小额零售场景下高并发量（主要指单位时间内的交易笔数）的要求。

例如，“双十一“时期网联的交易峰值达到了92771笔/秒，而目前比特币是每秒7笔交易，以太币是每秒10-20笔交易，Libra白皮书显示其交易也仅支持每秒1000笔交易。

不过按照央行目前的开放态度，如果未来区块链相关应用（数字钱包领域）能满足并发量及监管要求，其完全有可能在DCEP体系中被广泛应用。

基于双层运营体系，DCEP将主要由央行数字货币系统、商业数字货币系统和客户端组成。其中央行数字货币系统主要包括登记中心、大数据中心和认证中心。

（1）登记中心

登记中心的主要工作是处理数字货币的发行、回笼、属权变更等操作，以及对数字货币整体运行的分析，是央行端的中心节点。

登记中心采取中心化管理，脱离区块链核心底层技术（分布式账本技术），赋予央行最高管理权限，便于央行履行宏观审慎及货币调控等职能，防止货币超发。

（2）认证中心

认证中心承担数字货币本体以及交易请求的加密和解密工作，目的是实现可控匿名。

由于DCEP在本质上就是加密字符串，在使用过程中也需要对指令不断的加密和解密。所以认证和密码体系是数字货币系统最关键基础设施之一，也是实现双离线的关键技术。

所以数字货币落地首先面临的挑战就是加密技术是否成熟可靠。如果在数字货币的开发过程中，程序可靠、技术成熟，那么数字货币未来的广泛使用就有了基本保障。

（3）大数据中心

大数据中心主要负责分析支付行为，可以在特定条件下做到 KYC(Know your customer)，便于及时发现非法洗钱活动。

如上文所述，DCEP将每一笔交易都记录在央行的中心化账本中，通过大数据技术对这些支付行为进行分析，能够提高央行对于洗钱、逃税、恐怖融资的识别效率。

不仅如此，通过对支付行为的大数据分析，央行可以宏观地获取社会交易的全局情况，对经济情况的把握更为到位，有助于完善货币供应、利率调整等货币政策工具实施的准确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