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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失 2.5 亿美元加密货币的交易所是庞氏骗局吗:?Quadriga 离奇故事

摘要:来自《名利场》的长篇调查:交易所 Quadriga 的创始人还活着吗?撰文:Nathaniel Rich 译者:詹涓 插画师:Bianca Bagnarelli

来自《名利场》的长篇调查:交易所 Quadriga 的创始人还活着吗?

撰文:Nathaniel Rich
译者:詹涓
插画师:Bianca Bagnarelli
原文刊载于《名利场》杂志

去年,当加拿大区块链怪才、交易所 Quadriga 的创始人 杰拉尔德·科顿 (Gerald Cotten) 意外去世时,数亿美元的投资者资金消失在了加密世界。但当银行、法律和 Reddit 的力量试图追踪这些现金时,结果发现这位年轻的大亨可能并不是他声称的那样。

「任凭海浪的摆布」

2017 年夏天,一个微笑的男孩来到了 Sunnybrook 游艇公司,此前比特币的价格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在 5 个月内上涨了两倍。Sunnybrook 是加拿大东海岸最大的游艇经纪公司。它的客户多为外科医生、诉讼律师和企业高管,他们从多伦多、巴黎和夏威夷前往新斯科舍省避暑;他们的太太们穿着丝绸衣服和 Manolo 高跟鞋,连指甲都很完美——那是前一天刚刚在沙龙花了 300 美元做的。

这个微笑的男孩非同寻常。他穿着皱巴巴的高尔夫球衫、工装短裤和破旧的露趾凉拖鞋。他年轻得令人发指,一头浅棕色的头发,肤色苍白,似乎从青春期以来就没有见过阳光。他带着女朋友,女生开着自己的吉普车。他们给游艇销售员留下的印象是,相比在高档餐馆,你更有可能在沃尔玛停车场看到他们。

最引人注目而又邪门的是,这个年轻人似乎总是在微笑。那是一个温柔、镇定的微笑。它让陌生人安心;也让他显得无忧无虑。很难想象这种特质是人为设计出来的,但后来,当人们发现他身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纯粹是人为设计出来的时候,你只好连带着怀疑,他始终挂在嘴角的微笑或许也只是这种人设的一部分内容。

然而,在这个夏日,他非常严肃。微笑的男孩想要一艘大船。

「你的用途是什么?」带着这一行特有的微妙分寸感,游艇推销员这样回问。游艇销售人员从来不会问客户「想要花多少钱」,也不会问他们是否曾经坐过游艇,更不会问他们是否会开游艇。他勾勒的是未来的景象:这位顾客已经是一位自豪的船长,他跨坐在一艘豪华游艇上,在碧绿的大海中畅游。

「我想要一艘船,我可以先在我们本地开一开,」微笑的男孩说,「然后向南航行。」他希望不必在加拿大或美国停留,直接驶往加勒比海。

销售员解释说,这样的话,游艇得多配一个燃料箱和一个用于饮用水的海水淡化系统。他们选定了一艘定制的 Jeanneau 51,船体内部是粉色和奶油色系,有三间舱室,一个供六人用餐的区域,一台洗碗机,一个煤气炉,一台洗衣机和烘干机,主卧浴室带有淋浴间,还有一个镶着柚木条的游泳池。销售员问,要不要给救生筏配备电动马达,这个微笑的男孩伸手指向码头停车场上他的那辆特斯拉,说:「当然好了。我喜欢用电的。」

整艘船要花费 60 万美元,但他根本没提过钱的事儿——他关心的只是安全。他把他的船命名为「 格列佛号 」,小说中的这位主人公将自己交给了命运的安排,任凭海浪的摆布,随波逐流。

经过几十个小时的航行课程,游艇推销员了解了他的客户的一些情况。他名叫杰拉尔德·科顿 (Gerald Cotton) ,不过大家都管他叫格里;他的女友叫詹妮弗·罗伯逊 (Jennifer Robertson) ,是一位物业经理;当格列佛号穿行在马宏湾的岛屿和浅滩上时,她的两只吉娃娃狗喜欢在甲板上晒太阳。

科顿在那年夏天买下了附近一处面积达四英亩、四面被黑沙环绕的岛屿。他找人砍掉了树木,建了一座房子,不过他并没有流露出要搬到岛上长住的打算。这对情侣住在哈利法克斯北部福尔河的一套三居室里。福尔河是一个富裕的郊区,新近刚刚开发,临近一片长长的黑湖,周围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此外,科顿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葡萄酒产区基洛纳拥有第三处房产;他的第四套房子在卡尔加里;在新斯科舍省另有 14 处出租房,其中包括贝德福德一条单向街道上的每栋房子。他还有台雷克萨斯车子、一架动力强劲的单引擎塞斯纳 400 型飞机,不过他从没有试过亲自驾驶飞机。小俩口经常出国旅行,他们计划为印度一家孤儿院的 12 个孩子捐一套房子。科顿说,在印度,加元的汇率很划算。

科顿很少提起他的工作,但细节慢慢浮出水面。

他是加拿大占主导地位的比特币交易所 Quadriga 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这个交易所的地位类似于加密货币领域的德美利证券行 (TD Ameritrade) 。他的 MacBook Pro 向来不离身,这是他吃饭的家伙。有一次,他把它落在了格列佛号上,等到游艇已经离开码头才想起来,这让他好一阵歇斯底里发作。他患有克罗恩病,似乎靠吃鹰嘴豆泥维生;当别人喝啤酒时,他就喝几瓶苹果西打酒凑凑热闹。他喜欢飞行:飞机、直升机、无人机。他似乎是那种可能早早退休、在某个岛上安静过活的人。

丢失 2.5 亿美元加密货币的交易所是庞氏骗局吗:?Quadriga 离奇故事

第二年夏天,科顿也曾回来上航海课,不过上得不像以前那么勤了。他很忙。然后,到了 12 月,罗伯逊打电话给 Sunnybrook 游艇公司,解释说他们在斋浦尔度蜜月时,格里突然去世。她想卖掉格列佛号。一个月后,加拿大的全国媒体开始陆续报道此事,文章强调的是另一个细节:科顿是持有 Quadriga 基金账户密码的唯一一个人——包括加密货币和现金,总额价值约 2.5 亿美元。没有人知道如何找到那笔钱。

游艇销售员有很多问题,尽管他的工作不是提问。超过 7.5 万名 Quadriga 用户也有疑问。

新斯科舍省最高法院宣布该公司破产,并选择安永会计师事务所 (Ernst & Young) 作为第三方监管机构,负责保障 Quadriga 债权人损失的资金。加拿大皇家骑警、美国联邦调查局,以及至少另外两家未公开披露身份的执法机构(其中一家可能是日本的某国家机构)已开始展开进一步调查。然而,迄今为止最有效和最彻底的调查是由 Twitter、Reddit、Pastebin 和 Telegram 上的匿名账号进行的。他们的发现尽管在技术性相当曲折深奥,但可以归结为四个字:

格里没死。

「他不是一个邪恶的家伙」

对科顿最早的描述出现在 2018 年 2 月,当时 Quadriga 通过 Facebook 发帖宣布他的死讯,这里的描述与游艇销售员的印象相符。

科顿是个电脑迷,他在正确的时间进入了正确的行业,所取得的成功甚至超乎他本人最疯狂的想象。他的经历整体上平淡无奇,至少如果把他对去中心化货币体系的兴趣摘掉的话,情况确实如此。他们家住在贝尔维尔 (Belleville) 郊区,在一条安静的街道上拥有一幢大大的砖房。

贝尔维尔被称为「友善之城」,是多伦多和蒙特利尔之间的一个海滨社区,以切达奶酪而闻名。2010 年,他从位于多伦多的约克大学舒立克商学院 (Schulich School of business) 荣誉学位课程毕业,获得工商管理学士学位。他的父母拥有一家古董店;科顿决定进军加密货币领域。

毕业几年后,科顿搬到了温哥华,加入了一个由迷恋比特币的创业者组成的俱乐部社区。当时有 10 来个人组成了一个自称温哥华比特币合作社 (Vancouver Bitcoin Co-op) 的核心小组,在咖啡店和宿舍组织聚会,科顿是这些聚会中的常客。对大多数比特币的早期追随者来说,这种数字货币最吸引他们的是自由意志主义精神,以及它对去中心化、透明、速度和独立于政府和金融机构的承诺。 比特币将使 20 多亿无法获得银行服务的人得以收发款项;它将为货币混乱国家的公民带来稳定;它将取消所有的银行费用。

科顿知道这些流行语和谈话要点,但他似乎对比特币的投机可能性最感兴趣。第一个比特币区块诞生于 2009 年 1 月 3 日,2010 年 5 月 22 日,比特币获得了经济价值,这一天被称为「 比特币披萨日 」,那天,佛罗里达州的一名男子向英国的某个人支付了 1 万比特币,后者帮他从棒约翰 (Papa John) 店里订了两份披萨。这种披萨大概卖 25 美元一个,所以将一个比特币的价格定在四分之一美分。 (截至发稿时,这块披萨价值 82,373,500 美元。) 于是,比特币就像其他任何一种货币一样,成为了一种巨大的错觉:它的价值来自于对它拥有价值的信念。

2013 年 4 月,也就是科顿出现在温哥华的时候,比特币的价格已经涨到了 266 美元。但如果你缺乏相应的技术储备和足够的耐心,就很难买卖。全球 70% 的比特币交易是通过东京的 Mt. Gox 交易所进行的,所以要交易,得先向日本发送银行电汇。 由于加拿大的银行不想与比特币发生任何牵扯,用户不得不通过一系列中介机构转账,这就得花出去一大笔交易费用。「在加拿大很难买到比特币,」科顿在 2014 年的一次采访中,用他特有的那种冷静、生动、充满好奇的腔调说道。「你无法将你的银行账户连接到任何地方。这真是个挑战。」

2013 年 11 月,科顿与较他年长的商业伙伴迈克尔·帕特林 (Michael Patryn) 合作成立了 Quadriga 代币交易所 (简称 QuadrigaCX,后来他们解释说,这个名字取自罗马帝国时期用四匹马拉起的双轮战车) 。帕特林是一位货币交易专家,热衷于巴西柔术和豪车。

在一个小而低效的市场中,Quadriga 迅速脱颖而出。它是最便宜、最快、而且貌似最安全的比特币交易平台,而且第一个取得了加拿大反洗钱机构 FinTRAC 的货币服务营业执照。Quadriga 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安装了一台比特币 ATM,这是加拿大的第二台比特币 ATM,可接受用户支付的黄金,按盎司计价。通过 Quadriga 进行投资甚至是一种爱国行为:「对于我们将总部设在加拿大这点,人们都很满意,他们知道自己的钱去了哪里。」科顿在接受采访时曾多次这样强调。Quadriga 在这一年的 12 月 26 日上线。

通过他在温哥华的声誉,科顿赢得了比特币爱好者的信任,在那里他成为了比特币合作社的负责人。他开始在 Quadriga 的办公室主持每周一次的聚会。Quadriga 赞助了当地的比特币大会和教育活动,一笔 500 美元或 1,000 美元的投资能产生不可估量的善意。通常,Quadriga 是唯一一家愿意支付赞助费用的比特币公司。「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我们需要 Quadriga,」当时担任合作社公共关系主管的安德鲁·瓦格纳 (Andrew Wagner) 说。「没有他们,我们的活动就没法再办下去。但这也令我们处在一个特别弱势的地位。」

尽管科顿总是表现得很快活,但他在社交场合中总有种疏离感,令他很难与他人建立亲密的关系,他似乎更喜欢大家保持若即若离的熟人关系,而不是成为朋友。好在他的慷慨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种疏离感。

「他总是面带微笑,非常友好,给大家端茶送水,」温哥华最初的比特币圈子的成员亚历克斯·索尔克德 (Alex Salkeld) 说。2014 年 1 月,索尔克德在 YouTube 上发布了一段视频,科顿在视频中温柔地教他年幼的女儿操作比特币 ATM 机;索尔克德确信,他两岁的女儿是是迄今为止比特币最年轻的买家。科顿说他有直升机执照,愿意带索克尔德一起飞一圈。但他从来没有兑现。

2014 年 2 月,在 Quadriga 推出 6 周后,Mt. Gox 突然暂停运营,声称黑客从客户账户窃取了 4.73 亿美元。 一年后,加拿大最大的交易所 CaVirTex 宣布关闭,原因同样跟黑客有关;第二大交易所 Vault of Satoshi 也在同一周关闭。 一夜之间,Quadriga 成为加拿大占主导地位的比特币市场。次年,该公司发起了在加拿大证券交易所上市的竞标,并提交了完整的财务审计报告。「对于能够提供无与伦比的透明度,我们感到很兴奋,」科顿当时说。

Quadriga 筹集了近 85 万加元的私人资本,但在与其中一位主要投资者发生争执后,科顿最终放弃了这一努力。 Quadriga 的整个董事会都辞职了,科顿成了 Quadriga 唯一的全职员工。尽管遭遇了一些额外的阵痛——软件故障导致 1,400 万加元的损失,科顿未能提交审计报告后,英属哥伦比亚证券委员会发出了停止交易令,加拿大帝国商业银行 (CIBC) 在未能确定其合法所有者后,从它的一家支付处理机构没收了 2,100 万加元——Quadriga 还是藉着比特币令人眼花缭乱的上升而疯狂获利。 2017 年,随着比特币价格飙升至近 2 万美元,Quadriga 为 36.3 万个个人账户处理了近 20 亿美元的交易。这家交易所从每笔交易中提成。

2018 年 12 月 9 日,科顿去世,作为一名加密货币的忠实信徒,他的声誉并未受到影响。尽管如此,悼词还是让人感觉意味深长;从某个角度看,这些话暗示了更黑暗的可能性。「他不是一个邪恶的家伙,他谨慎而务实,」在被问及消失的巨款时,比特币合作社的创始人弗雷迪·哈特兰 (Freddie Heartline) 说。另一位合作社成员迈克尔·杨 (Michael Yeung) 反驳了有关科顿进这行只是为了赚快钱的说法,他说,「他是在做长远打算。」

2 月份,加拿大广播公司采访了迈克尔·帕特林。他被描述为「一位 5 年前在网上认识科顿的前商业伙伴」。「他就像一缕阳光,」帕特林告诉采访者。「这家伙总是傻乎乎地笑个不停。他总是一刻不停地开玩笑。他总是说,他对很多人都无法敞开心扉,但他对我完全坦诚相待。」

当被问及他身在何处时,帕特林说他正在泰国和香港之间旅行。

「他们想要报复」

「每个人都是天才」,爱因斯坦说。而在 Reddit 上,每个用户都是爱因斯坦。悬案吸引了业余侦探,他们在互联网上搜寻线索。业余玩家最宝贵的优势是时间。执法部门在几乎所有其他领域都有优势:犯罪实验室、线人、监控技术、法医数据库、逮捕令。然而,当涉及到 Quadriga 丢失的巨款时,情况发生了逆转。大约有 7.6 万人在 Quadriga 上拥有账户,其中一些在技术上最优越的账户持有数十万美元甚至更多资金。Quadriga 以及比特币的崛起,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一些新手的投机行为推动的,他们从自家侄子或有线电视新闻中听说了一些关于加密货币的事情,热情一下子被点燃了。而且在加拿大,几乎每个加密货币专家都有一个 Quadriga 账户。他们曾经对科顿深信不疑,现在却感觉被背叛了。他们想要答案。他们想要报复。

与此同时,传统的执法部门对这个问题只具备最模糊的理解。加拿大皇家骑警提出的问题浅显天真到了让受访专家震惊的程度。「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一位 Quadriga 债权人兼加密货币专家表示;此前,此人用化名 QCXINT 发表了自己的发现。「我在电话里花了几个小时向皇家骑警调查员解释最基本的情况,在挂断电话时,我仍然感觉他更想看到的是一具尸体,一把上膛的枪,还有一滩血迹。」

法庭指定的监管机构是 安永会计师事务所 ,该所聘请了加密货币专家,但却因为一系列的失误遭到了广泛的嘲讽。

这些失误始于科顿死后不久,在控制了 Quadriga 剩余资金后不久,约有 100 万美元被「不经意地」转移到了一个账户上,但科顿的死导致该账户已经无法访问。 此外,监控人员的调查范围也有局限。它的目标不是追踪每一个丢失的比特币,而是最大限度地增加可以返还给 Quadriga 债权人的资金。

Bay Street 律师事务所的米勒·汤姆森 (Miller Thomson) 被任命为这类债权人的代理律师,数月间,他每天都要收到数百封询问资金损失的电子邮件,还要接听接二连三的电话——债主们为失去的养老金和大学储蓄痛心疾首,电话的背景声里,有小宝宝在啼哭——但律师团队对此无能为力。由于安永的调查费用是由债权人集体承担的,因此,在没有成功保证的情况下,把资源花在结果高度不确定的调查上毫无意义。

但对于义愤填膺的债权人——或者那些认为 Quadriga 的崩溃对加密货币的诚信构成了生存威胁的真正信徒——却不必面对这样的约束。比特币是建立在任何个人或机构都不应该被信任的原则之上的。每一笔比特币交易都出现在一个公共账簿,也就是区块链上,任何可以上网的人都可以查阅。科顿去世的消息公布后几个小时内,一项运用区块链的逻辑和方法论、通过众包、每笔操作进行严谨记录的调查就开始了。

当时出现的公开叙述中,最主要的信息来自于加拿大《环球邮报》 (Globe and Mail) 所做的详细调查, 文章介绍说,科顿在印度度蜜月的第 9 天,在入住斋浦尔的五星级酒店 Oberoi Rajvilas 后不久突发疾病。他被送往一家私人医院,在那里被诊断为急性肠胃炎。第二天下午,他的病情恶化,血检显示他患有感染性休克。还没来得及等医生将他的生命体征稳定下来,他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他曾短暂苏醒,但随后心脏再次停搏。在胃痛发作仅 24 小时后,他就被宣布死亡。

官方公布的死亡原因是「 克罗恩症并发症 」,但曾为科顿治疗的消化道疾病专科医生告诉《环球邮报》,这起死亡仍然困扰着他。「我们不能确定诊断结果,」他说。没有人要求对科顿进行尸检。

混乱加剧混乱。尸体被送回 Oberoi 酒店,然后又被送去做防腐处理;防腐工人拒绝接收从酒店送来的尸体,所以 Oberoi 的员工把尸体送到了当地的一所医学院,由一名工作人员进行了防腐处理。第二天下午,罗伯逊带着尸体回到了加拿大。她留下了一打泰迪熊,他们原本打算把它们送到詹妮弗·罗伯逊和杰拉德·科顿的孤儿之家。 (罗伯逊拒绝了《名利场》的采访请求。)

一个月后,罗伯逊才在 Quadriga 的 Facebook 主页上宣布科顿已经去世。在此期间,Quadriga 仍在继续接收新的资金,但没有返回任何一笔款项。债权人开始在网上质疑正式文件的真实性,毕竟印度是一个以能轻易购买伪造文件而臭名昭著的国家,在他们得知死亡证明上拼错了科顿的名字,以及经营这家医院的公司的前董事长和总经理在两个月前被判财务欺诈之后,人们更加疑窦丛生。

还有人透露,科顿在去印度的四天前刚刚写好遗嘱。遗嘱中详细列出了价值 1,200 万加元的房产、雷克萨斯车、塞斯纳飞机和格列佛号游艇的归属;还留下 10 万加元专门用来照顾他们的吉娃娃。遗嘱中没有提到外部硬盘,也就是所谓的「冷钱包」,科顿原本把 Quadriga 的大部分资金储存在里面。

这是最令加密货币专业人士震惊的细节。如果比特币的首要原则是「不相信任何人」,那么第二个原则是「要有 B 计划」,第三个原则是「要有 C 计划」。如果你丢了家里的钥匙,你可以打电话找个锁匠;如果你忘记了储蓄账户的密码,银行会为你提供一个新的密码。如果你丢失了加密货币钱包的私钥,一个随机生成的长密码,几乎不可能记住,你的资金将永远消失。在比特币神话中,有关私人钥匙放错地方导致钱财蒙受损失的警世寓言,就跟宗教集会上牧师的布道一样,属于同一种性质。

迈克尔·佩克林 (Michael Perklin) 创办了全球首家区块链安全咨询公司,并曾在 CaVirTex 工作。2016 年,他在多伦多结识了科顿,当时科顿正在多伦多筹划将 Quadriga 上市。 科顿曾拒绝邀请佩克林为 Quadriga 提供服务,但俩人一度在办公租赁空间 Decentral Toronto 并肩工作,这家区块链公司堪称多伦多比特币领域的枢纽。「格里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他很清楚备份私人密钥的必要性。像格里这种拥有如此丰富的专业知识和眼界的人,绝不可能在密钥这件事情上撞运气。」当佩克林看到报道上提起,科顿是唯一一个拥有公司资产密码的人,而且他没有制定任何应急计划,应对他丧失行为能力、被绑架或者死亡时无法获取密码的情况,「我的下巴一直往下掉,掉到不可能再掉下去的地步。」

科顿本人在 2014 年的一次采访中警告过这种危险。他说他把密码写在纸上,然后锁在银行的保险箱里,「因为这是保护代币安全的最佳手段。」据科顿的两名助手说,在科顿去世前不久,他告诉密友和家人,Quadriga 有一个「死人开关」,在他失踪或死亡的情况下,可以让他们有权管理交易所的资金。

Reddit 上的侦探们最早的一些发现与其说是罪证,不如说是遐思。在被泄露的短信中,科顿吹嘘他的奢侈 (「我还在清理我们周末开的奶油火锅派对上的垃圾,哈哈」) ;提到「阁楼上有一个拴在椽子上的保险柜」;开玩笑说马上要退休了;还以非常糟糕的口吻提起他的蜜月。所有这一切看起来都不太美好,但毕竟没有对犯罪行为的供认。在他的个人 YouTube 频道 (账户名为「Gerryrulz」) 上,他贴出了几十个自制的视频,这些视频既幼稚又怪异:格里用微波炉将一张 20 美元烧成灰烬;格里用一个巨大的泰迪熊撞倒了叠叠塔;格里困在游乐园的迷宫里,重复着同样的错误,无法逃脱。

詹妮弗·罗伯逊的 Instagram 账号显示,自 2016 年以来,她去过马丘比丘、迪拜、阿曼、缅甸、马尔代夫和里约热内卢旅行,而且经常乘坐私人飞机。罗伯逊也不是她的本名;她原名叫格里菲斯 (Griffith) ,然后改作弗格伦 (Forgeron) ,在经历了一段婚姻又离了婚后,她重用自己的本名,2016 年终于在罗伯逊这个名字上站稳了脚跟。

确切地说,调查的重大突破并不是什么新发现,而是某种隐藏在眼皮底下的东西。它与 Quadriga 的联合创始人有关。事实证明,迈克尔·帕特林并非真正的迈克尔·帕特林——迈克尔·佩克林和加拿大币圈的几乎所有人多年来都对这一点心知肚明。这意味着科顿也不是他所说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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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他第一次演戏」

自科顿去世后,人们一直在 Telegram 上讨论 Quadriga 事件。Telegram 是一款类似于 WhatsApp 的加密消息应用,但加强了隐私保护措施。这个名为 Quadriga Uncovered 的聊天群有近 500 名成员,其中许多是债权人,他们利用这个群组讨论索赔过程的细节,并分享案件的内幕和思路。 记者、FBI 和皇家骑警的侦探,以及正在进行的刑事调查的几位目标人物,也经常在上面探听消息,当中包括了帕特林,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他的确切下落都不为人知。在帕特林发表的评论中——无论是在群聊还是私聊中——他都极力淡化自己与 Quadriga 的关系,并拒绝详细谈论自己的过去。但正是他的过去,很快成为了 Quadriga 调查的焦点。

帕特林曾说过,科顿「对我来说就像一个小弟弟」。那些认识他俩的人也是这么看的,尽管这种描述通常并不是一种恭维。帕特林让人们感觉不舒服。他似乎是凭空出现在温哥华。在比特币合作社还只是加密爱好者组成的小型团体,大伙儿约着在彼此的公寓里碰头的时候,帕特林冷不丁给他们写了一封电子邮件,表达了自己的支持。他们很兴奋。通常是他们主动向外界建立联系;以前没有人主动联系他们。帕特林参加了下一次会议。嗨,他说。我是迈克。我要建立一个比特币交易平台。让我们一起工作吧。

「这很古怪,」创办了几家数字货币公司、同时担任首席执行官的 约瑟夫·温伯格 (Joseph Weinberg) 说。他当时还是一名大学生,是比特币合作社会议的早期参与者。「很快我们就明白了,他不是他所说的那个人。 有时他会自称是来自印度的迈克尔。有时他会自称是来自巴基斯坦的迈克尔。或者是来自意大利的迈克尔。这不是他第一次演戏。(帕特林否认自己来自其他国家:「我不是民族主义者。」)

帕特林被描述成一个引人注目的神秘人物,这在加密货币圈中并不罕见。他隐约让人联想起一个阴暗的过去,一种与地下世界的联系。

他身体结实,肌肉发达,身上有黑色的纹身,静下来时,他的脸显得阴晴不定。在 Facebook 上,他贴出了与一只老虎、一只狮子的合影,有时他开着一辆 兰博基尼 (Lamborghini) ,有时他在沙漠中开一辆四轮越野车。他的朋友们说,他谈起父亲对自己感情淡漠,有几位家庭成员控制欲很强,而他本人有强迫症倾向。他曾痛斥诈骗艺术家,尽管他对这个词的定义似乎相当另类——身份盗窃是一项干净、不流血的生意,可是如果你当着别人的面撒谎,那就不可原谅了。他将自己视为规则、正直和忠诚的执行者。他看起来很孤独。
有一天,他带着科顿来开会,科顿表现得像个跟班小弟,一个朋友形容说,佩顿显得非常顺从,不时拍着马屁。当帕特林讲了一个没人觉得好笑的蠢笑话时,科顿会放声大笑。他们是奇怪的一对。

帕特林在科顿去世后告诉记者,他们五年前在网上认识,但这句话含有的水份,恐怕跟他自称是 Quadriga 的「 顾问 」、但实则是 Quadriga 的联合创始人一样。通过不辞辛劳地搜索被删除网站的存档数据、与匿名信源在加密信息服务上通信,以及分析公共注册数据,化名为 QCXINT 的 Quadriga 债权人,以及其他一些锲而不舍的用户 (其中以帐户 runbtc 和 Zerononcense 最为突出) ,重新梳理了这对大哥和小弟纠缠不清的网络生活。他们将二人的关系一直追溯到 2003 年,一个名为 TalkGold 的网站中的一个肮脏的角落。它致力于高收益投资项目 (HYIP) ,当中最常见的就是庞氏骗局。

杰拉德·科顿或许对加密货币有着深刻的理解,但他的专业技能——他所受的正式训练——在于操弄信心的艺术。TalkGold 是一个庞氏清算所,在这里,盲目的信仰和顽固的玩世不恭踩着恶魔的节奏共舞。投资贵金属和外汇基金的横幅广告,以及打着「真正的离岸回报」广告的缓冲留言板,为每个人提供了一些东西:骗子、牺牲品,以及同时属于这两类的人。有论坛推广有前途的新高收益投资;诈骗警告;建议如何建立自己的庞氏骗局,或者如何及早脱身获利;以及提供付款来促进网站上的欺诈计划。 (TalkGold 由双胞胎兄弟爱德华和布莱恩·克拉森斯坦经营,2016 年,美国国土安全局的特工查封了他们的文件并冻结其资产,但从未对他们提起指控。随后,这对兄弟因为不断攻击唐纳德·特朗普而在 Twitter 上小有声名,后来他们因为运营假账户和购买粉丝而被关闭账号。) 帕特林于 2003 年 4 月 3 日加入 TalkGold,同年该网站正式上线。在他的首批博文中,他吹嘘自己每月能从 HYIP 投资中获得 30% 的回报。三个月后,也就是科顿 15 岁生日后不久,他开立了自己的账户。

两人都成为留言板 (「board whores」) 的常客,并在类似的 HYIP 网站上认识了彼此;科顿平均每天光是在 TalkGold 上就会发四条帖子。帕特林会告诉朋友们,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行骗高手的聚会上——就像恩斯特·卢比茨 (Ernst Lubitsch) 电影里的小偷,他们在掏彼此的口袋时坠入爱河。 科顿试图诈骗帕特林;帕特林试图反过来骗科顿。很快,他们在回复对方的公开帖子时,就开始讲些两人之间才懂的笑话。

科顿很快就学会了。12 月,他创建了自己的 HYIP 聊天网站。2004 年 1 月 1 日,年仅 15 岁半的他推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金字塔计划—— S &S; 投资。它承诺在「48 小时内 (通常为 18 小时内) 」获得「103% 到 150%,甚至可能更高」的回报。科顿在发行章程中写道:

我恐怕不会用通常的废话来填满这一页,解释你们的回报是怎么来的。我们不投资股票、债券、股份、贵金属或古董。我只想说,我们会为你带来回报,我们不搞庞氏骗局或金字塔骗局。

3 个月后,S&S; 暂停业务,带走了客户的大部分资金。帕特林在 TalkGold 上为科顿的诚信辩护。

单独来看,这可能被认为是青少年的胡闹——顶多是轻微的欺骗。帕特林虽然比科顿大了 6 岁,但当时也只有 21 岁。然而,两人的段位很快就升级了。2004 年 10 月,TalkGold 的成员开始讨论帕特林是否就是奥马尔·达纳尼 (Omar Dhanani) ,他是美国特勤局 (US Secret Service) 在一次全球突击行动中逮捕的 28 名嫌疑人之一,行动针对的目标是一个窃取信用卡信息和伪造文件的网上市场。 在另一个留言板上,人人都知道达纳尼是「洗白」资金的专家,他和家人住在南加州,在那里被捕。在承认密谋转卖被盗的身份证件后,他被判在联邦监狱服刑 18 个月。2007 年获释后,他被驱逐回加拿大。

在一场明目张胆的粗心、或者是无法抑制的自我中心的游戏中,达纳尼正式将他的名字改为他在网络犯罪活动中使用的假名,先用的是奥马尔·帕特林,后来是迈克尔·帕特林。 (「许多出生时没有白人特权的人,包括我在温哥华遇到的几乎所有中国人,都把自己的名字英国化了,」帕特林说。「在整个温哥华资本市场工作的人当中,只有五个不是白人,我就是其中之一。」) 帕特林不久后重新开始在 TalkGold 和其他 HYIP 论坛上发帖,并开设了一系列代理数字货币的业务。其中最成功的是 2008 年初成立的 Midas Gold。它可以作为 Liberty Reserve 的一个独立支付处理器,Liberty Reserve 是一种数字货币,由一名美国人在哥斯达黎加操作,被贩毒集团、人口贩子、儿童色情制作者和庞氏骗局的作局者用来洗钱。而 Midas GoldLiberty Reserve 及其交易人员之间的中间人,负责将现金转换成数字货币,然后再将其转换回来,以确保隐匿客户的一切中心化记录档案。在服务器注册文件中,Midas Gold 的联系人是 gerald.cotten@gmail.com。

在那些年里,科顿自己经营了一系列投资项目,期间还读完了约克大学舒立克商学院的本科荣誉课程。在 HYIP 聊天室里,科顿和帕特林在面对愤怒的投资者时相互保护,假装是对方各种业务的客户,而且对其服务非常满意;帕特林喜欢研究支付处理器,而科顿则专注于 S&S; 投资的更复杂的迭代。这些投资公司的网站往往共享注册信息,并由同一台电脑操作。就是在这个时期,帕特林把他的 TalkGold 帖子下面的签名档改成了:「疯狂的定义就是把同一件事做了一遍又一遍,却期待不同的结果。——本杰明·富兰克林。」

2013 年 5 月 24 日,17 个国家的联邦特工逮捕了 Liberty Reserve 的管理人员,关闭了其网站,查封了其记录和银行账户。这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在线洗钱案件:Liberty Reserve 的 550 万用户账户进行了 7,800 万笔交易,价值超过 80 亿美元。时任纽约南区联邦检察官的普里特·巴拉拉 (Preet Bharara) 表示:「我们今天宣布的全球执法行动,是朝着遏制非法互联网银行『蛮荒西部 』迈出的重要一步。」已经开始接受比特币汇总的 Midas Gold 也被查封。
然而,到那时,杰拉尔德·科顿的新公司已经开张六个月了。Quadriga 基金是一个 HYIP,声称投资于风险资本项目和外汇市场;它可以由 Liberty Reserve 和比特币提供资金,使用的是帕特林运营的支付处理器。Quadriga 的意思是由四匹马并排套在一起的战车。Quadriga 基金声称是由四名 (未透露姓名) 投资经理管理。「财富就是自由,」项目说明书上写道。「当你投资于 Quadriga 时,你仍可自主控制局面。」

2013 年 10 月,科顿在一个名为「 黑帽世界(BlackHatWorld) 、主要是推销欺诈产品和赃物的在线论坛上发布了一个招聘广告。他想找「一位熟悉比特币的程序员」开发一个网站,作为「一个开放的市场,就像一个股票市场,人们在那里买卖比特币」。设计必须「简单,但专业」,而且必须尽快建成。

不到三个月,Quadriga 基金就死了,而 Quadriga CX 活了下来。

「一个真正的混蛋」

如果 Quadriga 被认为是一个骗局,它是什么样的骗局?大多数的 HYIP,包括那些之前由科顿经营的,都是退出骗局:和金字塔一样,在达到临界量后,突然关门大吉。在一些退出骗局中,运营商会直截了当地卷钱跑路。然而,更常见的情况是,他会将责任归咎于外部力量 (某家爱管闲事、冻结账户的银行) ,隔段时间退一点钱,并且含糊其辞,直到投资者放弃希望。这种拖延策略比预期更为成功,因为 HYIP 的客户其实在根本上明白,超额回报的承诺好得不像是真的;此外,只要动动手指头,他们总能再找到别的什么看起来很美的投资项目。同样的盲目信仰,吸引了牺牲品,也赶走了他们。

或者 Quadriga 也可以效仿科顿和帕特林之前在 Midas gold 的合作先例——这是一种可以帮助人洗钱的服务,从每笔交易中抽成。Quadriga 的公司账户确实交易了价值数千万美元的比特币,这些账户与已知的庞氏骗局和非法市场有关。一些在 Quadriga 成立之初,参观过公司位于温哥华的办公室的人甚至认为,交易所本身就是个幌子。「走进办公室时,你会有一种家徒四壁的感觉,」约瑟夫·温伯格说。「四张桌子摆在一个奇怪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商业运作在进行。它看起来非常空洞。」温伯格和其他几个来这里参加比特币聚会的人看到了几堆工资单,大概有数百张,但上面的公司名写的不是 Quadriga,收件人也不是 Quadriga 公司的员工。 (作为对这些指控的回应,帕特林否认存在支票打印机和工资单,并暗示来办公室的访客「把扫描仪和收银台弄混淆了」。)

这些模型之间的伦理差异可能已经非常微妙,但是这种欺骗的逻辑可以预测它的命运——以及科顿的命运。换句话说,创建 Quadriga 是为了打造一门持久的生意,还是为了自我毁灭?

在成立之初,创建 Quadriga 并不是为了赚钱。根据 Quadriga 在 2015 年提交的最后一份公开文件,该公司处于亏损状态。 按照对科顿行为最宽容的解释,上市投标标志着他决定改走一条光明正道。这种解释推测,也许科顿认为加密货币的牛市将无限期地持续下去,从而带来更高的交易量和利润;科顿本可以上演一出逼宫戏,强迫帕特林退出,因为他知道,随着公众监督日趋严格,他的过去将成为一种负担。

这将是一个惊人的大转变;在早期,认识他们的人都认为这家公司是属于帕特林的,科顿只是个打前哨的幌子。温伯格说:「迈克尔显然是在主持演出,但在整个过程中非常安静。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保持着同样的动机。杰拉尔德身家清白,他可以向众人讲话,而迈克尔则负责幕后工作。」 (帕特林:「我认为相反的说法更准确。格里和亚历克斯 [网络开发人员] 创建并运行 Quadriga,格里负责具体操作。」) 不过,到了 2015 年,TalkGold 社区早在 10 年前就收集到的信息终于开始在 Reddit 上出现:迈克尔·帕特林其实就是奥马尔·达纳尼,一个被定罪的小偷兼与有组织犯罪有关联的骗子。

此时,瑞安·穆勒 (Ryan Mueller) 被安排审查 Quadriga 的上市申请,他当时还负责监督温哥华的一家第三方处理器,听说帕特林在温哥华到处吹嘘他洗黑钱的本事后,穆勒发现了他和达纳尼之间的联系。他拒绝了 Quadriga 的申请,并将调查转交给执法部门的联系人。没有人跟进这项调查。 穆勒不明白一名联邦罪犯是如何改名换姓、继续作案并逃脱指控的,只好猜测达纳尼在黑社会和联邦执法部门都有朋友。「他就是你所说的那种人——一个真正的混蛋,」穆勒说。之后,他开始向人们悄悄发出警告。

穆勒警告的人中包括了安布尔·斯科特 (Amber Scott) ,她是多伦多一家名为 Outlier Solutions 的合规公司的反洗钱专家。她告诉客户和朋友们不要跟 Quadriga 有任何牵连。但当她在多伦多的比特币中枢 Decentral 见到了科顿时,她感觉他本人既风趣又可爱。她信任他。 她认为他的参与或许意味着 Quadriga 终究还是合法的。她和他常常同进同出,甚至在会议上介绍他。

如今她说:「加密货币社区对风险有很高的容忍度,在 2015 年那会儿尤其如此。我们都希望比特币成功,希望比特币行业的企业成功,这在一定程度上鼓励了我们自己骗自己。还有一个事实是,这些人是加拿大人,加拿大的公司。我们不想对自己人疑神疑鬼。虽然我私下警告过人们,但我并没有站在屋顶上大声疾呼。我不认为自己是无辜的。」有一次,科顿提到他的生意伙伴要来多伦多,并邀请她一起喝咖啡。她愣住了,支支吾吾地说要给猫洗澡,这样搪塞过去。科顿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帕特林。

帕特林离开后,董事会的其他成员也相继离开,其中包括帕特林的未婚妻洛维·霍纳 (Lovie Horner) 和帕特林的合伙人安东尼·米莱夫斯基 (Anthony Milewski) ——有报道说他得到了俄罗斯矿业公司的支持。「格里似乎完全控制了局面,」安德鲁·瓦格纳说。「我们都寻思着,这一天总算到来了,格里终于跟迈克摊牌了。被控制的小兄弟长了点胆子。至少,这是我们的看法。」

帕特林的观点正好相反:他退出 Quadriga 是因为他不同意科顿放弃上市的决定。「2016 年 1 月,所有员工、主管和管理人员离开后,从备案的角度来看,格里从法律和情理的层面都已经停止了对公司的管理,」他最近写道。「我们对庞氏骗局这种说法一无所知。」

2016 年秋,比特币开始疯狂崛起。但这一切来得太快也太猛烈了:年轻、缺乏经验的加密货币纯粹主义者面对代码错误、来自银行的审查、不称职的承包商和不正当的支付处理程序,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为了挽救自己的梦想,他不得不采取越来越有问题的做法。如果你愿意恍惚对世界,这种关于「格里想要改走正道」的叙述几乎是可以说得通的。

「他们的钱包是空的」

更有可能的是「格里王子搞砸了」的故事。在这个版本的故事中,诈骗引发新的诈骗,无能繁衍为鲁莽和挥霍。公开投标是挽救一个摇摇欲坠的庞氏骗局的最后一搏,利用媒体的正面报道和公众的同情,从投资者那里骗取资金。我们现在知道,科顿最迟在 2015 年就已经开始窃取客户的资金。他还创建了数十个虚假交易账户,以刺激该平台上的交易量——他甚至在 2015 年的文件中披露了这一事实。然而,他没有透露,他在这些虚假账户中注入了虚构的资金,用伪造的比特币换取真实的比特币、加元及美元。到他去世的时候,科顿的假交易账户 (名为 Aretwo Deetwo 和 Seethree Peaohh 等) 已经进行了大约 30 万笔交易。

上市竞标失败后,他没有保存任何内部记录——对于一个年交易额超过 10 亿美元的公司来说,这简直不可思议。安永称,在这家公司,「典型的职责隔离和基本的内部控制似乎并不存在」,听到这种措辞,人们恐怕会想象它的一群严厉的会计师在审记 Quadriga 的过程中已经被刺激得中了风。在大多数年份科顿压根没有申报个人所得税,而在他报税时,也没有填报任何来自 Quadriga 的收入。

科顿提供人工提款,貌似谁在公共论坛上抱怨的声音最大,他就会给谁最大力度的优惠。他用纸袋和鞋盒装钱,寄到咖啡店、自助洗衣店和台球厅。他还接受现金存款。在他去世前一年,他给一位同事寄去了一张在家中厨房里拍的照片。在光滑的花岗岩料理台上,有一瓶粉色的玫瑰,一个被丢弃的冰淇淋纸盒的盖子,一份《国家地理》杂志,还有几十叠像字典一样厚、拿皮筋捆着的加拿大钞票,面值为 20 加元、50 加元和 100 加元不等。

不过,科顿并不应该为他所有的麻烦负直接责任。由于加拿大的银行拒绝接受加密货币企业作为客户,Quadriga 不得不依赖第三方处理商,这些处理商收取的费用高得离谱,在某些情况下还直接窃取资金。一名 Quadriga 承包商现在声称,支付处理器 WB21 窃取了 1,400 万美元,另一家处理器窃取了 580 万美元。WB21 目前已遭到美国、瑞士和英国的联邦诉讼。 (帕特林、詹妮弗·帕特森和至少其他几个 Quadriga 承包商各自经营着自己的支付处理公司,这是重大的利益冲突,但并不违法。) 此外,加拿大帝国商业银行暂扣的 2,100 万加元和软件故障也让 Quadriga 在一夜之间损失了 1,400 万加元。

尽管如此,Quadriga 还是应该将客户的 2 亿加元资金存在冷钱包中——也就是使用外部硬盘与互联网断开连接,其功能类似银行金库。但在科顿被宣告死亡后一个月,区块链的调查人员证明,几乎所有无法访问的钱包都是空的。事实证明,科顿将资金转入了竞争对手交易所的个人账户。至少其中一些账户已经被清空。科顿开户的交易所运营商告诉安永,科顿将其大部分资产浪费在了鲁莽的交易上。单单是在一个保证金账户上,他就进行了 6.7 万笔交易,对 Dogecoin、OmiseGO 和 Zcash 等新兴代币进行了巨额押注。

2014 年,科顿曾公开表示要在交易所之间转移货币,以利用套利机会。他可能是在疯狂交易 Quadriga 的资金,以弥补他所蒙受的损失。作为一个注定要失败的赌徒,他采用鞅策略 (martingale strategy) ,连续加倍下注,拼命想要扳回本,但结果只可能是挖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把自己埋在里头。在他挥霍掉了 Quadriga 金库中剩下的钱之后,比特币的价格暴跌,交易所出现挤兑。然后他飞往印度,在那里,事情变得更糟。

「蜜月」

还存在另一种可能性,该案的调查人员都不愿忽视它。我们称之为策划理论。
它以一些跟「格里王子搞砸了」这种说法完全不符的发现开始。科顿曾提到在他家的阁楼上有一个拴在椽子上的保险柜,他把各种加密货币账户的密码都存放在那里。在得知他的死讯后,他的一个承包商立即跑到房子里去找。他在阁楼的椽子上确实找到了四个洞眼。但是保险箱不见了。

为科顿购买塞斯纳 400 飞机牵线搭线的飞行员埃里克·施莱茨 (Eric Schletz) 说,他曾看到科顿带着 5 万美元现金在机场里走来走去。有传言说其他员工也曾带着钱到处飞。科顿痴迷于国外旅行——他吹嘘自己去过 50 多个国家,却从未「被海关搜查过」——或许他这么四处跑并不是因为热爱旅游,而是出于策略的考虑。通过这种方式,科顿完全有可能在外国银行账户里存一大笔钱,为他的大撤退做准备。

是否存在这种可能:在他生命快结束时,他在其他交易所的疯狂交易不是粗心大意,而是精心策划之举?这是 FBI 网络犯罪部门的首席调查员詹妮弗·范德维尔 (Jennifer Vander Veer) 向加密货币专家提出的一个问题。 从理论上讲,以洗钱的方式进行大额交易是可能的,只要这些交易足够怪异,能够确保损失由科顿或其合伙人控制的另一个账户承担。科顿的交易是如此离奇,如此冒险,所以洗钱一说似乎是可信的——就跟科顿真心看好 Zcash,于是将全部身家押在那上面一样可信。

皇家骑警和联邦调查局拒绝置评,但他们接触过的一些访问对象产生了这样一种感觉:这些机构认为科顿可能还活着。「他们问了我大概 20 次他是否还活着,在谈话到了尾声时,他们总会提出这个问题,」一名熟悉 Quadriga 运作、并已经受到这两家机构调查的证人说。债权人、区块链专家 QCXINT 说,联邦调查局的范德维尔告诉他,在数亿美元失踪、而且没有尸体的情况下,「这始终是一个悬案。」要证实罗伯逊从印度带回来的那具尸体确实属于科顿本人,唯一的办法是把它挖出来。对此案有管辖权的皇家骑警迄今没有这样做。( 至于帕特林,他说他「没有任何理由认为科顿还活着」。)

根据策划理论,科顿经营 Quadriga 就像他经营 S&S 投资和后续投资一样,只是确保人们在要求提款时有钱可付,维持信誉。从一开始,他的计划就是让骗局持续尽可能久,直到钱消失。比特币崩溃后,提款要求变成了诉讼、负面报道和正式调查的威胁,科顿结了婚,写了一份遗嘱,飞到印度度「蜜月」,然后消失了。

如果策划理论看起来很牵强,那么值得指出的是,退出骗局只有在它看起来很牵强的时候才能成功。科顿的职业生涯建立在这样一种洞察力之上:大多数人愿意相信他们在大多数时间听到的大部分事情。作为主谋,格里会让世人相信他是一个鲁莽、贪婪的死人。他指望大多数人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大多数人,在他死后一年,确实已经忘了他。

今年 10 月,罗伯逊在 Quadriga 破产案中签署了一项和解协议,同意将约 1,200 万加元的资产交给债权人。在她的律师发布的一份声明中,她说她不知道科顿的「不当」商业行为,在通过调查得知这些行为时,她感到「不安和失望」。她表达了「继续我人生下一个篇章」的愿望。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她可能还得再改一次名字。

如果主谋格里还活着,他在干什么?他会有新的名字和护照,也许还会有一张新面孔。他可能还在和帕特林合作,或者帕特林可能试图在一场终极骗局大对决中找到他。科顿可能希望罗伯逊在调查结束后和他会合,或者她可能只是他的另一个受害者。他可能住在某个私人岛屿上,也可能住在香港、泰国或摩纳哥,乘坐游艇、直升机和私人飞机旅行。他甚至可能在吃芝士汉堡,喝啤酒。主谋格里可能认为他会侥幸成功。他确实能成功,只要其他所有人都被他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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