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源：凤凰网科技 《风眼》深度报道组

作者：薛星星

旧金山湾区六县区颁布“居家令”（shelter-in-place）之后，何向东（化名）说不出来应该是庆幸还是难过。

他是硅谷一家区块链创业公司的工程师，公司“早几个月就不行了”，一直在“维持”状态。上一轮融资还是一年多以前，区块链正大火的时候，现在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整个公司加上他，只剩下“三个半员工”——三名创始团队成员加上一名实习生。

有半年多时间，团队每天的工作任务除了基本的系统维护，就是密集地见投资人，找钱，“一周至少见上一家”。也有主动找上门来看的，但没有一家愿意投资。

不可能有转机了。几个月前，他已经在心里对公司下了死刑。北美疫情爆发后，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第二天，公司按当地政府要求在家办公，这会对他们的工作效率产生一定影响。但这也不重要了。

“公司就是这样的情况，还没解散，就是维持。有人愿意找下家也不拦着。”

现在好了，他终于不用再去公司。他躲在自己的房子里，久违地拥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他从房间里翻出来一盒几年前购买的乐高积木，摊在客厅里，一边看着岳云鹏的相声，一边慢慢拼凑。

婴儿纸尿裤与卫生巾

何向东第一次注意到美国疫情是2月25日。那天，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对外发布了一条警告消息，预计新冠肺炎疫情将会在美国大范围流行。当时，美国国内的新冠肺炎确诊人数为57人，暂无人死亡。

“戴口罩的人越来越多了”，何向东说。之前大街上还是零星有几个人戴，但那天之后他认识的华人基本上都开始带上口罩。与之对应的是，大街上的美国白人少有戴口罩的情况。“甚至是医院的医生，在旧金山下发居家隔离令之前也没有佩戴口罩。”

自那之后，美国确诊新冠肺炎人数不断上升。3月2日，全国确诊人数首次突破100，3天后，确诊人数达到232例，仅6天后，确诊人数突破千例。此后，美国确诊病例几乎呈直线上升增长。何向东所在的旧金山市，也在3月5日确认当地出现了确诊病例。

硅谷的多家科技公司反应迅速，谷歌、微软、Facebook等科技巨头纷纷要求员工在家办公。其中，微软已有两名员工确诊。事实上，科技公司云集的硅谷正是旧金山疫情较早出现的地区之一。

当地时间3月16日晚，旧金山宣布下辖六县区的“居家令”，要求居民在接下来的三个星期内尽可能留在家中，并与他人保持一定距离。

何向东完全没有预料到旧金山也会施行居家禁令。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疫情影响最严重的应该是美国的东部地区，那里人口密度大、居民居住集中，且公共交通发达，疫情扩散速度更快。

第二天，他去了住所附近的大型超市Costco，想要囤购一些生活物资。

一到超市，见到的景象让他吓了一跳。“疯抢”，他说，粮食类的、肉类的都没了。整整一排货架的面包，全都空了。还有手纸，虽然他至今也无法理解美国人民为什么会对囤手纸抱有极大的热情。总之，当日那家Costco与纸有关的只剩下了纸尿裤和卫生巾。

Costco被抢购一空的货架

好在几天后他再去采购，超市已经补齐此前销售一空的日用物资，其中，鸡蛋和牛奶每人限购一份。他专门买了一整箱的可乐，上次他去采购时，可乐只剩下了樱桃味。但消毒液、口罩等防护物品仍然处于售罄状态。

你没钱，没做推广，就没用户

旧金山市发布居家令后，何向东无法再去公司上班。

这可能是他近几年来少有的“闲暇”时间。他今年刚过40岁，6年前从北京来到硅谷。在那之前，他在北京五道口做了15年的程序员，搜狐、百度、新浪，几家互联网公司跳来跳去，来来去去就是中关村的那几条大街，人生好像一眼就可以望到头。

硅谷对他而言是一个全新的机会。他在2014年孤身来到硅谷，最开始是在国内一家互联网公司的北美分部，两年后辞职，想要追寻自己的创业梦想。

你可能在不少报道里见到过Facebook、谷歌等大公司们优渥的办公环境与福利待遇，但这和创业公司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硅谷的创业公司大多小团队作战，孵化器里租几张办公桌就算创业的开始。996是常态，有时还要通宵。

几年来，何向东加入了不少创业公司，做汽车金融的、安全的、iOS端App开发，但很难谈得上成功。加入的公司也大多是华人为主，甚至日常的工作语言都可以是中文。

在他看来，华人创业公司在硅谷并不太受欢迎。“硅谷的投资机构很看重创始团队的背景，他们会更青睐那些在谷歌、Facebook等大公司有过从业背景的创业者，以及美国知名高校的毕业生。”上述两个特质何向东均不拥有，投资他们的，更多的还是华人投资机构。

2018年，何向东加入了现在这家区块链公司，公司的主要业务是开发基于区块链技术的游戏。在他加入之前，公司刚刚拿到了一笔价值数百万美元天使轮融资。

最开始，他们有过一段不错的发展时期，平台流水最高的一周甚至超过了20万EOS（规模仅次于比特币和以太坊的第三大虚拟货币）。但很快，随着区块链整体大环境的低迷，这样的好日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慢慢地就变成了几万、几千。”他们的服务常常内嵌于虚拟货币的钱包等工具之中。想要获得更大的曝光，意味着要付出高额的营销费用。“如果你推的力度不大，就会特别明显得降下来。”

加之各个区块链的游戏公司推出的服务大同小异，何向东的公司很快败下阵来。“各家之间的同质化特别严重，有点类似于早些年国内团购的‘千团大战’，你没钱，没法做推广，就没有用户。”

还是要去大公司

北美疫情持续恶化。在旧金山宣布“居家令”仅3天后，加州政府宣布全州进入紧急状态，要求该州4000万居民留在家中不要出门，以防止新冠肺炎疫情蔓延。

截至北京时间3月23日下午1点，美国累计确诊病例33276例，死亡417例。 其中，加州累计确诊1642例，仅次于纽约、华盛顿及新泽西。

除了出门采购物资，何向东已经尽可能减少外出。他没有选择回国，认为此时呆在家中是最好的防护措施。他查看了当地的疫情地图，距离他家最近的确诊病例是10英里，“还好”，他松了口气。

街上除了银行、邮局及超市还处于营业状态外，其余一切娱乐场所均已关闭。旧金山湾区是出了名的堵车，但是那天何向东开车出门采购物资，平常要走半个小时的路程，他仅用了10分钟就到了超市。

在华人群体之间，紧张的情绪更甚。何向东在微信上加入了10多个华人疫情互助群，群聊中不间断地分享当地最新的疫情信息，很多消息他都是从群聊中看到。在一些治安环境较差的地区，有华人紧急考取了持枪证，花了几百美元买了一把手枪防身。

何向东还没有提出离职。他的手里还握有不少公司发行的虚拟代币，过去一年以来，这些代币是他留在公司的动力之一。“我们的代币最高价格能到6美分一个，也是希望可以变现吧。”

稍早前，当他们还处在正常上班时，何向东还寄希望于可以通过拿到新一轮融资来，使公司继续运转下去。但疫情到来之后，硅谷的投资活动同样受到影响，一位在硅谷从事投资业务的华人向记者表示，“我们很早就向被投公司们做了交流，最近一个月融资会比较困难。不去实地拜访公司，很难让投资人作出投资决策。”

应该没有更多变数了。“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吧”，何向东说。

Facebook在疫情爆发之后，宣布将为公司员工提供1000美元的疫情补偿。何向东在朋友圈中转发了这一消息，加上了一个羡慕的表情。

居家办公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开始“刷题”——硅谷的科技公司在面试时常常要考察候选者的代码能力，为此，不少求职者在面试之前会大量刷题。

还是要去大公司，他说。